秘方之殤

墨殤 2019-01-14 10:48 174 ℃ 0 條

秘方之殤

　　《秘方之殤》
　　文/松鼠

　　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，喜歡瀏覽街頭巷尾什么祖傳秘方，專治某某疾病之類的牛皮癬似的廣告。

　　其實這些廣告，大多都有水分，夸大其詞。但這對于那些久病而又久治不愈的人來說，還是有一定誘惑力的。明知幾分騙人，卻還得死馬當活馬醫的去試試看。

　　我喜歡瀏覽這類廣告，便不是我有什么頑癥治不好，只是抱著僥幸的心理，想知道秘方背后的故事。一個秘方能流傳下來，不容易，一是要有醫傳世家，二是要經得起時代風雨的蕩滌。

　　有祖傳秘方的人，一般不專門行醫，也沒有行醫執照。老百姓不管這些，只要能治病就行。

　　秘方用的都是草藥?，F在生態很多地方都遭到了破壞，許多草藥很難找到，有些人就把祖傳秘方擱置放棄，不想煩這個事。所以，也就且行且遠，漸漸失傳。十分令人感到惋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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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現在進醫院看病，一般都是來個驗血、驗尿、驗便、CT等掃描之類的，然后再按檢查結果，按部就班地斷病開藥。那傳統的“望聞問切”，儼然不起作用了。

　　醫學的發達，仿佛感到醫生的醫術反而下降了，沒有儀器，就看不了病。一切依賴儀器，祖傳的“望聞問切”，不知所用。現在的人生活節奏緊迫，有一點病就開點西藥吃吃方便。沒多少人愿意看中醫，因吃中藥太麻煩，要煎熬。所以，那些曾經視為珍寶的秘方，也就且行且遠了。就拿我家擁有的祖傳秘方來說吧。若是放到五十年前，那是個非常吃得香的藥方，是個寶貝，那是用生命保傳下來的藥方。也許你還不一定相信，說出來話長，令人辛酸。

　　從民國徽州婺源，到解放后江西婺源（五十年前），以至徽州一府六縣，都享有聲譽的一骨折名醫。按其醫技，均可列入在徽州府志、新安醫學志和婺源縣志。但這些地方志和正史上，均沒有他的名字，可卻在民間大名鼎鼎，婦孺皆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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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叫汪茂根，綽號叫為頭猴（叫芋頭荷是走了音的），出生于一九一一年（？）是婺源段莘人，從小家貧，逃荒到安徽青陽縣，不知什么原因上了九華山，做了強人。那時上山入伙，有一條規矩，就是要把你毒打一頓，只少要把你四肢打斷一肢，然后再用山上世傳的跌打損傷藥把你治好，不留一點后遺癥；另外還要你一個投名狀，以表你上山的決心。至于為頭猴是否也經過這些我不得而知，他沒說。他為人機靈聰慧，深得寨主的寵愛，得到真傳，成了九華山最后一位寨主。

　　新中國成立后，政府把九華山的強人納入土匪，被剿滅的對象。在政府強攻和安撫之下，為頭猴只好率領眾嘍啰投降，他被關押進了屯溪監獄。

　　解放后，婺源縣中學就設在朱熹廟里。廟宇年久失修，有一天，忽然坍塌，兩個班級的學生幾十人受傷骨折，那時婺源還沒有骨傷科。一時間幾十人受傷骨折，急壞了縣政府。到哪里去找那樣的好醫生來醫治呢？看似一個普通的意外事故，這是關系到新政府在人們心中的威信和可否有作為的問題?？h政府很重視，為此事故專門召開了緊急會議，會議決定向全縣貼出懸賞公告。公告內容大概是:可治好此些學生的，如是民間醫生其愿意在縣醫院就職的準許就職，如在監獄服刑可以改判或監外執行或免刑。

　　可婺源沒人敢劫榜，縣政府只好向屯溪和景德鎮兩市求救，屯溪市很重視，很快有了回音，屯溪監獄關押的犯人汪茂根，綽號叫為頭猴，劫了此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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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為頭猴很快被押送到婺源縣，他馬上對學生進行了醫治。那時治傷的都是草藥，要到山里去挖。于是，他被四個解放軍押著進山挖藥，后來看他表現還老實，就改用四民兵看守。

　　他一人要挖要、搗藥、敷藥很是忙碌，再加之學生的傷勢也等不及。于是他就向政府提出，我是真心想為政府做點事贖贖罪，根本不想逃，要逃四個民兵根本看不了我，再說如果有這個念想，當初何必自首呢？要不你們派幾個人跟我一起去挖藥，學生的傷也會盡快得到醫治。政府看他說得真切有道理，就同意了他的要求。于是就讓他選了三個人跟他挖藥學醫，一個是叫王文拓（？）另一個是他義子石進良，再就是我父親。

　　由于，為頭猴高超醫技和精心治療，受傷的學生半個月內，就基本上能復課了，骨傷也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。政府也踐諾了當初的諾言，為他在縣人民醫院專設了骨傷科，從此他也從一名在押犯人成了一名人民的醫生。此消息不脛而走，傳遍了婺源、景德鎮、屯溪，一時間前來看傷的病人絡繹不絕，大大提高了婺源縣政府的威信和縣人民醫院的知名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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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時候縣醫院，設在縣城十字街，和我家隔壁，汪醫生（即為頭猴）也在我家隔壁住下，我父親是他徒弟，他的一些臟衣服都拿來我家，由我奶奶幫忙縫補漿洗。所以，他一下班就來我家串門，經常聽他講一些他的傳奇故事。有人說他能飛檐走壁，他說那是神傳，只會點輕功罷了。小時候我長得胖墩墩的，又流著長鼻涕，很討汪醫生喜歡，我賴著汪醫生給我表演“飛檐走壁”。無奈之后，汪醫生只好在十字街口找了一家較高的墻角，兩腿吸住墻角順勢很快地爬上了房頂，這就算是我飽眼他表演了一回“飛檐走壁”了。

　　他的真功夫還是在醫治骨傷上，小時候我哥哥是個熊孩子，右手曾經摔傷過三次。一次是脫臼，一次骨折，還有一次是粉碎性骨折。那時候治傷沒有X光和CT，全靠手摸探，把你受傷或移位的骨頭撫摸還位后，敷上藥，再用石膏?；蛏寄酒す潭ê镁涂梢粤恕Ｎ腋缛问軅际墙浰t治，沒有留下一點后遺癥。

　　他的醫技和藥方，可以說是一絕。然而卻招來了有些人妒忌，文革一開始，有人就借著他的歷史問題，實是想謀取藥方，對他大做文章，把他打成歷史反革命和現行反革命。說什么他搞了個反革命集團，他是頭頭，成員有我父親和他義子等多人。他被清除出醫生隊伍，回到他妻子老家古坑石家進行勞動改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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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每天起早貪黑，逼著他干重體力活，中午不能休息，晚上還要批斗，還用了刑，聽說是坐“老虎凳”。他已是快六十的人了，身體受不了，染上了肺病。病情越來越重，實在支持不住，不得已古坑大隊把他押送到縣來醫治。那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飯，兩個民兵在外面守候。汪醫生一邊吃飯，一邊悄悄地和我父親說，他要回老家了，并把那絕密藥方告訴了我父親，還教父親摸骨。父親很聰明，加之本來有基礎，一點就通。這絕密藥方，就在這樣的境況下，傳到我父親的手上。當時我父親便沒有意識到，汪醫生說的“要回老家”，是訣別的話。

　　一九六七年夏天的一個中午，社員們都回家休息吃中飯了，他不能回家，只能在炎熱酷暑下，由妻子送飯到田頭。

　　他和妻子說:“我吃不下。”
　　妻子說:“你就吃一點吧。”
　　“我真的一點都吃不下去。”

　　說著說著，就不由自主地倒在田埂上，氣喘的厲害。妻子一邊撫摸他的胸口，一邊給他喂口水喝，氣稍微平緩點。妻子還是勸他:“還是吃點吧，要不然堅持不住的。”

　　汪醫生說:“我想回家上廁所。”
　　“你就到蔭點的地方去放吧。”
　　“不，我要回家?！?br/>　　“回家去，他們看到要整死你的?！?/p>

　　汪醫生這回似乎沒聽到妻子說的話，還是踉踉蹌蹌地從田埂上爬起來往家走，妻子趕快上去攙扶著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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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妻子見汪醫生上廁所好久沒出來，覺得有些奇怪，開始擔心起來，是不是暈倒在廁所里了？于是趕到廁所一看，不得了，汪醫生解下自己的褲帶上吊了，已沒有一點氣息了……

　　汪醫生，汪茂根，為頭猴，一代名醫，就這樣悄悄地走了。他的秘方保全了，也保全了他的義子不再受殘酷的批斗，保全了我父親。

　　他似乎走得安祥……

　　他的醫技、他的秘方，能濟世救人，卻不能救自己，留著這秘方有用嗎？……

　　不久，我父親受到了牽連下放到農村，但沒人知道我父親懷揣著這個秘方。在那個年代一直不敢用，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，這秘方才開始解了凍。

　　父親有兩位好友，因出意外，受了重傷，醫院說治不好了，即是能治好，也要帶疾。父親就采來了草藥，讓他們試敷，結果很快就好了，沒落下殘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