歪嘴爺爺是我爺爺的親弟弟。
歪嘴爺爺的嘴是怎么歪的,我們不知道,只是聽父親說過,好像是被打歪的。但究竟是被誰打歪的,他也說不清楚。我和弟弟從來不敢喊歪嘴爺爺,而只能恭敬地喊二爺。歪嘴爺爺雖然不是村干部,但村里的大事小事只要他發言,事情就基本定了。誰家有個夫妻不合、子女不孝、鄰里不睦,只要歪嘴爺爺一說話,事情也就化為云煙。這一切,不僅是因為歪嘴爺爺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,在村里屬于大戶人家,還在于歪嘴爺爺是方圓幾十里出了名的“養蠶專業戶”“萬元戶”。一到養蠶季節,時不時會有很多人到他家里來學習養蠶經驗,有時還有電視臺攝像機跟著。
歪嘴爺爺的確是一把養蠶的好手,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,幾乎不識字的歪嘴爺爺就懂得了規模養殖,別人家一季只敢養半張紙的蠶,他家卻要養七八張紙,蠶兒長大時,他家所有房間里全是白白嫩嫩的蠶,結繭時,整個院子白花花一片,煞是可愛。特別忙的時候,左鄰右舍的婦道人家全部到他家幫忙,除了把自家的桑葉銷售給他外,還可獲得一件襯衣或者其他類似的小禮物。我的父母就曾幫過歪嘴爺爺養過好幾年蠶。
由于養蠶技術好,而且規模很大,歪嘴爺爺的名氣越來越大,很多區、鄉領導都把歪嘴爺爺家作為示范點,在大會小會上,歪嘴爺爺經常受到表揚,特別是1987年,在全市的栽桑養蠶工作大會上,歪嘴爺爺獲得了他生平第一件大獎——一臺14寸青羊牌黑白電視機。
村里那時還不通電,歪嘴爺爺的獎品在院里供人參觀了一陣后,二婆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藏在了一個裝小麥的柜子里。當歪嘴爺爺高興,或者是哪個孩子做出了令他滿意的事,他就會大聲在院子里招呼全家人一起“看”電視,他的幾個兒子就會小心地把那臺電視機抬出來放在院子里,一家人東看看,西看看,一些膽大的孩子就會用手去摸摸。
一九八九年,和我們村相隔兩里路的鄰村通了電,歪嘴爺爺就去和離得最近的一家人商量,說通過看電視收費的方式在他家用一下電放電視,那家人高興地同意了。于是,在一個午后,歪嘴爺爺親自抱著電視機到了鄰村,可是,插上電,電視卻沒有畫面,歪嘴爺爺忽然想到誰說的放電視還要什么天線,于是,馬上派文化程度稍高一點的老四到街上去買。老四買回來安起后,只能聽見聲音,又搭梯子到房頂上轉方向,電視機上終于有了一些影像,但有很多雪花。看見了真正意義上的電視,雖然不是很清晰,但滿屋子的人卻異常高興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電視畫面也越來越清晰,看的人也越來越多,每天午飯后,歪嘴爺爺就抱著那臺電視機,身后跟著一條長長的隊伍向那家人家中奔去,下午放完后又抱回來。那年暑假正在放《西游記》,這吸引著我和弟弟每天中午不睡午覺跑去看電視,也就在那時,我們學會了唱“敢問路在何方?路在腳下!”
不久,我們村也通了電。又過了不久,村里一些富裕人家抱回了一臺又一臺的電視。
工作后,我也陸續給父母買回了彩電、冰箱、洗衣機,曾經“樓上樓下、電燈電話”的夢想成為現實。
不知不覺中,歪嘴爺爺已去世二十多年了,父親也已去世十四年了,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,感知著如今的好日子,這些畫面如褪色的膠卷,一一在腦海中顯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