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坐月子”最早可以追溯至西漢《禮記內則》,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,是產后必不可少的儀式行為,也是產婦從人妻到人母、從外人到家人的人生轉折,有利于消除其長期積勞,促使肌體盡快恢復。
既然是儀式行為,那就必須有一定的秩序。
我想到了我的母親。母親一共生養了三男三女六個孩子(老大老小因病夭折),我是老二,對后兩個妹弟的出生留有些許印象。母親坐月子期間,衣服比平時穿得多,前額用帕子遮住,怕受風;不能吃太飽,飽了會傷脾胃。那時候鄉下也沒有什么好吃的,成天吃的不過是小米粥或面疙瘩湯,更不用說大米和肉類了,就連吃雞蛋對母親來說也是奢望。記得祖母還曾勸誡母親少說話,怕說多了弄成舌疾;關照母親少干活,怕干多了累成勞疾;不讓母親用冷水洗手,怕傷到關節;還禁止生人進入產婦房中,怕“踩生”,使得嬰兒生病,甚至連自己家里人一般也不許進入。
母親生小弟時由村里的接生婆保德嬸接生,就在我家的瓦房里,我們幾個則住在對面的窯洞。當時父親弟兄六個還沒有分家,嬸們輪班起早把小米粥做好送來,母親就坐在床上吃,喝不完,就喊我們進來,我們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。那小米粥真香,是用砂鍋熬的。一直到現在,我最喜歡喝的還是小米粥,如果是用砂鍋熬的,我還能喝兩大碗。
好像是轉眼的工夫,我娶了妻,沒多久,兒子在東方醫院出生。兒子出生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,是跑到醫院旁的郵局給父親拍了封電報,內容寥寥卻含義眾多,“孫子今晨出生母子平安”,誰想到,這封報喜電報在七天后才送到正在偃師邙嶺上打麥的父親手中。父親接到電報,喜不自禁,放下農活,便和母親匆匆趕到洛陽,帶來了一袋小米、一筐雞蛋,還有一只公雞、一只母雞,到洛陽后,把母親留下照顧兒媳,父親又匆匆趕回收麥。
妻子出院是我用自行車馱到岳母家的,她挺著大肚子去住院也是我用自行車送去的。當時我在外租房子住,妻子出院后就到岳母家坐月子。岳母家住的是平房,是三室一廳二廚的雙戶型。母親在城里住得很不習慣,也不知道應該做點兒什么。尿布屎布一天下來堆成一堆,母親卻說這是當爹的應該干的活,得攢著讓我回去洗,而她則歪在床上睡覺。母親也不會用液化氣灶,飯總是岳母做好后,母親給端過來。
我在學校教書,傍晚從學校騎車二十里回來,第一件事就是站在水池邊洗尿布,用刷子刷,用肥皂洗,洗凈后,晾到房子外面的鐵絲繩上。那尿布是用舊單子布舊被罩布剪裁而成的,紅色白色灰色藍色都有,方方正正,搭在陽光下,迎風招展,很有生機的樣子。
好像又是轉眼的工夫,兒子去年結婚了,今年又為我添了孫女,上周剛滿月。兒媳有個好婆婆。住院待產時,妻子就已請來月嫂陪護左右。送院出院,都由妻子開車接送。回到兒子自己的三室一廳住房,一張進口的實木嬰兒床早就放在了客廳。兒媳是教師,兒子是企業職員,兩口的收入也為新生女生活提供了較好條件。小孫女用的是尿不濕,一會兒一換,干凈清爽,拉了,月嫂抱到水池邊用水龍頭里的溫水沖沖,不會使孫女嫩嫩的皮膚遭罪。家里有二十四小時的熱水,兒媳也就不會有涼水之憂。月嫂自己生養了一兒一女,從事月嫂職業以來帶過三十多個孩子。兒媳一日數餐,都由月嫂照應,會根據情況適時調整產婦所需。甚至孩子哭鬧,只要呼喚一聲“雪姐”,月嫂就會小跑過來抱起孩子,小孫女馬上就會變乖。夜里,襁褓中的孫女安穩地睡在月嫂身邊,鮮有鬧騰。有經驗的月嫂,給沒經驗的新生兒父母帶來的幫助指導,讓他們也感到輕松放心許多。
祖孫三代坐月子,境遇竟有如此不同,其細微變化,說明了家庭生活的巨大改觀,也映照了時代發展的急速改變。我們這一輩的父母,在忍饑挨餓中生養了我們,兒子這一輩,是在解決溫飽過程中快樂成長的,而到了孫女這一輩,他們則是小康時代的幸運兒了。
“白頭晏起飯,襁褓語嘔啞。”“桃李雖不言,春風滿城花。”老人、嬰兒,白頭、襁褓,活躍在同一時代,感受著時代相同的脈動。我們慶幸也欣慰我們的后代,正沐浴改革開放的春風,享受著改革紅利,欣欣然花枝招展地開枝散葉,過著我們從沒有的幸福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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