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牙種類越來越多:種植、搪瓷、鋼化、塑料……麗思爸,選塑料的,最便宜。塑料的人生。同是退休金,相差幾倍。編制內,編制外。人參、蘿卜的距離。
明晃晃的天,突然扯來一大片烏云,驟時,天暗下來,大雨隨之而至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,來不及避雨,淋了一身,晦氣。遭埋怨的,只有運和命。
假牙,掏出,張開的嘴,洞開的黑夜,吞噬掉了青春歲月。一張黑白老照片,麗思爸,戴幅黑墨鏡,雙手叉腰,在中山公園玉鑒湖畔,時間定格這瞬間,記錄下,一個男人,年輕的帥氣,青春的飛揚。眼睛一閉,一睜開,牙齒已留不住。人生,還有多少光景。
牙面的殘渣余孽,沖洗,干凈了,重新套上,裝裝門面。大馬路旁,一處破落樓房,壁面斑駁,露出坑坑洼洼墻體。一條彩印畫尼龍布,圍住。表面功夫,門面文學。
退休金,蘿卜般的低廉,卻實實在在,得多活幾年啊,每月的進賬。
沒輪到早班,出門,走一走,散散步,保健專家的提議,電視上多如牛毛。老年人每天散步,減少三高,高血壓、高血糖、高血脂。呵!三樣齊全。怎么找上門的!走吧,出出汗,讓那三高從汗腺里排出。到公園旁市場逛一逛,全市最便宜的市場。東區,富人地段,公交一路晃蕩,十幾、二十幾個站,老人們,樂此不疲,到這兒買菜,大袋小袋,吃力提著,趕著公車,回家。費了時間,卻省下好些菜金。時間,他們不缺呀。退休后的時間,堆積的脂肪,怎么打發?
買點便宜的時令水果,黃皮正當時。甜甜中帶點酸,好吃。市場對面河堤上,坐在花壇旁石椅的幾個女人,差點擠破衣服的“白面饅頭”,也“好吃”。湖南、安微、還是四川?口音重。聽懂?費勁。不礙事,比劃,肢體語言,意思,也明白七八成了。擦鞋,門面,幌子。用一個女人的好處,換取酬勞,才是正經生意。捏一捏,揉一揉,一邊,五塊。比黃皮還便宜。走路顫顫巍巍,滿頭白發老人,小兄弟變成了老兄弟,掉了牙的老虎,威猛不再。軟蔫蔫的,連頭都抬不起來,偏好這一口,“白面饅頭”,忘不了的“味道”。
月眉河畔,回歸的白鷺,張開單薄的潔白翅膀,在河面覓食。累了。水浮蓮,慢點,在你上面停留一會吧。不,不,走開,放開你那蔓藤似的爪子,人們正在清理我。江中一葉劃子,倆個中年漢子,入城農民?黝黑皮膚,過時舊衣服,壯碩肩膀撐起竹篙,撈起一茬茬水浮蓮。你從哪里來?韓江?順流而下?還是更遠?繁殖力太旺,是種罪過。
白鷺、天鵝,同類?一身白羽毛,一對翅膀,細長頸脖,身價怎么判若云泥?我們的世界,誰去分高貴?低賤?都是人類,那種自詡高智商的生物,憑他們自以為是的見識,界定我們的身價。可憐的天鵝,它們活得遠不如我們自在。
對岸,中山公園,民國建筑,亭臺樓榭,綠樹成蔭,碧波蕩漾,雖不及西子裊裊婷婷,我見猶憐,恰似潮汕女子溫婉嫻靜。百年風雨后,風景依然這邊獨好。
可,再好,仍抵不過堤岸上,讓人心潮澎湃的景象。眼睛不會撒謊。眼角禁不止,偷偷一瞥,老人干枯,布滿黃斑的手,顫顫抖抖,伸進女人的衣服,使勁,捏起“白面饅頭”。終于吃到,老人臉上,洋溢的笑容,藏不住一股異樣神采。夏娃點燃亞當手中的火把,照亮生命之光。
麗思爸出門,越發有講究。后褲袋插一把折疊雨傘,擋雨擋陽光。年輕跑車,風里來雨里去,烈日炎炎,曬得黑不溜秋,毫不在意,如今,老了老了,倒嬌氣起來。山里杜鵑,成了室內花,一下嬌貴無比。比不了。路邊雜草,夾縫里的生存。生病,開銷不小啊。物價也時髦,坐上高鐵了,豬肉一斤可抵過去三、四斤。他的退休金,是中風的老人,拄著拐杖,一小步一小步地挪,怎么追得上,物價飛漲?一次著涼感冒,看醫生,三包中藥,八九十塊,病不起。身體,慢慢老去,留不住后生無畏。墻上掛著的“不求人”,老祖宗的智慧。誰都指望不上,自己不得顧著點自己。腰間別個老人手機,一個時代產物,更新換代,眼花繚亂,年輕人的潮流,跟不上,沾沾邊吧。前褲兜,裝著一個巴掌大隨身聽,出入伴隨左右,咿咿呀呀潮劇,更愛聽,那個時代的革命歌曲,熟悉的音律,換上江南女子,吳儂軟語,糯糯甜甜的聲音唱腔,依然勾起一股懷舊情懷,還多了份,別樣風情,酥麻入心底。好多老人的嗜好。跟風,不知不覺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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