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小崗的第一位老友,是嚴宏昌。而新近聯系較多的,則是張秀華、關友江、嚴金昌幾位。8號那天,畫家黃小舟、韋君琳和他的一位學妹小朱,我們又來小崗。沈浩在世時,還兼任村里的黨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,而張秀華和關友江兩人,一是副支書,一是副主任,就是沈浩的左膀右臂。沈浩去世后,我到小崗,都是先與張秀華聯系。小崗的4 A景區,是在沈浩手里爭取到的?,F在建立游客中心了,要先去領票,而每次去,都是張秀華手握參觀券等著我們。
參觀過“兩館”后,我們去給沈浩上墳。每次來小崗,我都要來墳上看看。江蘇揚州大學的師生們已經給沈浩送過花圈了。紀念館的講解員小涂告訴我,每年“七一”前后,她們都忙死了,累壞了,游客特別特別多,嗓子都講啞了!
秀華說,今天安排在“老金子”的“金昌食府”吃農家樂土菜。我說好。
金昌還未來,我就給幾位朋友介紹“老金子”“暴發戶”的故事。小崗村40年前幾乎家家都討過飯,大多是女人去。但金昌的女人韓秀英就不去,那金昌只得去。金昌個頭高大,一表人才。金昌討飯也“式子不倒”,他不穿破衣服,穿得整整齊齊,干干凈凈。村上人還和他調侃說,金昌,你這是走親戚呢,還是去“查門樓子”(指挨門要飯)?他當然也背著袋子,拿著討飯碗。到了人家門口,他也不吭聲,也不做苦臉,只是微微地笑著,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。就這樣,他反而比別人討飯討得多些。
金昌家屋前屋后還有兩三分地生姜,一二分地辣椒、大蔥,還喂了兩口豬。自祖父傳下的一二十棵柿子樹,一個柿子能賣5分錢,也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。他再把生姜弄到淮北去換山芋干,一斤生姜能換三斤山芋干。一次他和嚴俊昌在固鎮換了128斤山芋干,往家挑,挑不動了,就數著電線桿子挪腳步。這樣相對來說,金昌雖然也是討飯戶,他的日子要比其他社員好那么一點點,也就是睡地上墊席子——高一篾片吧。
但就這樣也不行。“學大寨”宣傳隊“割資本主義尾巴”割到他頭上了,說他的收入超過了集體收入。確也是。他一年的收入在千把塊錢上下,這在當時的小崗,也真的是個“出頭鳥”,不打你又哪有階級斗爭可抓呢?宣傳隊的老張,是個法官,會講,人稱張鐵嘴。張鐵嘴辦金昌“資產階級暴發戶”的學習班。金昌當然也要申辯。他說,你光看到魚喝水,可看到鰓里漏?我一家八九口,一天一人一斤糧總該要吧?一斤糧三角六,一天是多少?一月是多少?一年又是多少?冬天了,該添件把棉衣吧;夏天了,也該有件把換洗的單衣吧?……說得張鐵嘴直點頭,只得說,嚴金昌也僅僅是個只夠吃、不夠穿的“暴發戶”。
當年嚴金昌家有四間草屋,但只有三塊門板。另一扇門是用蘆葦桿扎的。1981年2 月,縣委書記陳庭元陪我到小崗。到了嚴金昌家時,對我說,這就是沒有板門的“暴發戶”。
在小崗村的紅手印中,金昌和他的父親嚴家芝都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手印的。
后來在小崗村,金昌一直養豬,還有個豬場,我也去看過,豬也養得不錯。
沈浩去世后,省里組織個報告團,選上了金昌。我因是報告團的“統稿”人,這樣,與金昌又多了一些往來。2010年1月,沈浩事跡報告團在人民大會堂做報告,習近平同志接見報告團全體成員。
這張大照片就放在金昌食府東墻上。去年4月25日下午,習近平總書記來到小崗,來到金昌家里看望,首先也看到了這幅大照片,指著照片上的人,敘起了家?!?/p>
那天晚上,我們一直在金昌家慶賀到夜里十一二點才走。
說話間,金昌聽到我的聲音,來了,一把抱住我,老大!你什時來的?
我說,老金子,如今,你可成了小崗村真正的暴發戶了!
金昌也不遮掩,說,不瞞你們,明天我這就預訂了十八桌!夠忙著呢。
如今是信息時代。巧得很,8號這天,剛好《人民日報》(海外版)發了一篇《小崗村記》的散文,張秀華就傳到我的手機上了。我滾動著瀏覽了一下,上面獨獨只提到老金子的“金昌食府”,金昌說,光農家樂這一塊,他一年就收入二十多萬。
金昌說,習總書記來我家時,我說我這是農家樂,習總書記還重復著說了一句:農家樂,樂農家……
小崗正在打造5A景區,新近還準備搞一個“弘浩書院”的文化景點。出發前,我特請兩位畫家都帶幅畫,擬請張秀華轉給他們,以增加一點文化氛圍。君琳畫梅,小舟畫竹。小舟多備了一幅,我說,另外一幅就送給“金昌食府”吧。老金子也很高興,眾人說,和畫合個影吧。我說,小舟你送他接,你倆合個影。小舟說,溫老你就站當中吧,眾人皆說好。于是我也就又當了一回“陪客”,夾在他倆當中照了一張像,一種“農家樂,樂農家”的其樂融融的氛圍,也都彌漫在這歡樂的小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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