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怨
【1/4】
說書人醒木一拍,腔調(diào)抑揚頓挫,娓娓道來“據(jù)傳有一座妖山,一年無春夏秋三季,皆是冬雪。聽聞是有一名妙齡女子,含冤而死化為雪妖。那女妖膚白貌美,眉點朱砂,一身素裙,頭上還掛著純白的絲巾,手中始終握著一株紅梅,千百年都不衰老。她本是一介已故凡人,因死于雪中,那一縷怨氣和執(zhí)念使她化成妖孽,早已無凡人肉身之軀。當(dāng)年蒙冤被奸人指認(rèn)她就是下毒者,最后被鞭刊五十,浸染了血水的霜雪,紅而透亮。十指在雪中抓出窟窿,聲聲慘叫,最后慘死。她怨道不公,每到忌日,雪妖便行兇作惡。漫天血色霜花。必有一名官員慘死。呈精神萎靡,唇色慘白,似乎全身精血被吸干。只剩一具干癟的尸體。欲知后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?!?/p>
“你這糟老頭子,簡直就是危言聳聽。天下豈有這等怪事?”身穿麻布服的壯漢,起身酒壇子一扔,用衣角擦了一下滿嘴的酒和油,不屑道?!袄侠睿驼f你孤陋寡聞吧。小心慎言吶!你剛來這不久,可能有所不知。這并不是編瞎話。這老頭兒可句句屬實??!”旁邊人扯了扯他的衣角,使了一下眼色。“可不是嘛!算算日子雪妖今天也該來了?!?/p>
“你這是在說我嗎?”是嫵媚的女人聲音,壯漢吞了吞口水。正想轉(zhuǎn)過身來,可脖子上繞上了一雙尖利的指甲。人群四處逃竄,一哄而散,“我就是雪妖?!薄跋膳憬?,行行好吧,不要傷害我?!眽褲h的聲音顫抖,全身酥軟?!皠偛潘ぞ茐硬皇峭τ矚鈫幔吭趺催@就怕了?”指甲貼得更緊了,只要她輕輕一抓,血液就會飛濺出來。“我念你為人善良。并沒有做過什么逾矩的事情,今日放你一馬。”她繞到壯漢身前,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,那人嚇得蜷縮在桌角,不敢直視,麻木發(fā)軟。“謝……謝謝……謝仙女……”他被嚇到語無倫次。
“我隕雹飛霜,只恨官員執(zhí)法不公,我絕不傷害無辜百姓。只會懲治那些和當(dāng)年害我的人一樣的人,憑什么好好的活著?他們罪該萬死!”雪妖冷笑一聲,笑聲中帶著幾分凄厲。她縱身一躍,躺在樹干上。邪魅的眼眸閃出一道紅光,修長的指甲沾染了血色,染了白裙。寒風(fēng)呼嘯。每一處有寒霜飄落的肌膚,都是刺骨的冷,鉆心的痛。百姓們都躲回了屋里。疼痛感也莫名的消失。一轉(zhuǎn)眼,冬雪都不見了,又恢復(fù)到了原狀,天依舊蔚藍(lán),柳依然濃綠,地上沒有一點積雪。吆喝叫賣的繼續(xù)吆喝,喝茶的繼續(xù)品茶。小孩兒依然?著糖葫蘆。只是每一個人心中都打了一個寒顫。
“大夫,快救救我的娘親!”一個瘦弱的男子皮膚黝黑,攙扶著一位唇色發(fā)紫的老婦人。那位年輕的大夫一臉不耐煩?!胺彩露嫉弥v個先來后到,后邊排隊去吧?!薄斑@……這我娘親中的是蛇毒。我求求您大發(fā)慈悲先救救她吧?!蹦凶咏o老婦人喂了一瓢水,看著娘親發(fā)黃的眼珠,急得淚水在眼眶打轉(zhuǎn)。“林大夫,我們不先救人嗎?”一旁的藥童俯在耳邊問道。林大夫搖搖頭。一邊慢條斯理地寫著方子,一邊故意揚起聲調(diào)“就這種穿著破爛不堪的人,你覺得他能付得起銀子嗎?”他冷嘲道?!傲执蠓蛘f的是?!彼幫斯肆讼氯?。
“都說醫(yī)者父母心,怎么見我付不起銀子就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嗎?本以為是正人君子。沒想到虛偽成這副德行?!蹦凶优?,脖子上爆出幾條青筋?!八懔税?,為娘也活了一大把年紀(jì)了,生死有命,隨它吧!”老婦人挨到墻邊。用蒼白無力的手,撫摸著他的臉“可憐我兒,尚未婚配,娘親本想著兒孫滿堂,這會兒怕是見不到了?!彼Φ財D出一個牽強的微笑。青石板上停歇著幾只飛鳥,它們飛上枝頭,又盤旋于空中繞了幾圈,明亮清脆的叫聲似乎帶著幾分凄慘?!安?,娘,別說這種喪氣話?!彼褲M頭銀白,滿手折皺老人家。摟入懷中。老婦人的體溫忽變。一會兒熱得發(fā)燙,一會兒冷的發(fā)僵,凍得直哆嗦。
“這位施主,如今之計靠那大夫,你是靠不住了。倘若信得過,何不讓老道給你瞧瞧?”看那人的穿著,像是一個江湖術(shù)士,背掛配劍,手中還握著一串鈴鐺,撫著長而濃密的胡須,淺藍(lán)衣物。雙眼微閉,若有所思。“這種江湖木士,四處招搖撞騙,絕不可輕信?。 崩蠇D人癱瘓在地上,有氣無力的說。為今之計,除了信這道士別無他法。男子咬了咬牙,狐疑地問“道長可是有何法子?”“辦法也不是沒有,只是……”“有何法子?只要能救我娘。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豁出去?!彼哪樕下冻鲆唤z帶有憂慮的喜色,抓住那術(shù)士破爛不堪的袖子,瞪著無神的雙眼,把那人硬生生的拽了過來。
“施主莫急”他扯開老婦人的衣袖,看著那條黑線,鎮(zhèn)定自若的說道:“若在四個時辰之內(nèi),取到那雪蛇膽汁,并喂她喝下,方可獲救。”“在何處可尋得那雪蛇?”“施主可曾聽聞那妖山?”“可是那住著雪妖的地方?”男子心里抽搐著,身體險些失去平衡?!罢牵桨籽┥詈?,寸步難行,兇險萬分。還有各方妖物出沒,怎么?不敢去?”“有何不敢?大不了就是送了小命。只要能救回娘親。這天下還沒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?!蹦凶訌娭谱约郝湎滦闹械氖^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“沿著這條滿是碎石顛簸的路,左拐五十里,穿過一片幽深的老林,渡船穿過一條急湍的河流。右旁邊是你要找的地方。你可想清楚了?”“當(dāng)然。那我娘親就勞煩你照顧一下了。”“去吧,時辰不早了?!毙g(shù)士給老婦人喂了一粒丹藥。“這丹藥可以為她續(xù)命。但是想徹底解毒。還得要那雪蛇膽汁。”男子摸了摸身上,沒有一分盤纏,他箭步向妖山奔去。他知道前路盡是艱險,不過想起危在旦夕的娘親,他自覺渾身燃起了烈焰……
【2/4】
男子只是背了身上僅有的一點干糧,路上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,兩旁是稀疏的雜草。他啃了兩口面餅,唇干舌燥,腳都被草鞋磨出了水泡。這個荒蕪的地方竟然沒有一處水源。走了這么久竟然一直都是寥寥一人,石子路沒有分叉路口,一直走并可通向那片老林。他忽然聽到了什么聲響,停下腳步,竟然好似馬蹄聲,越來越近。男子心中暗喜,在這荒野破地兒許是有人作伴了。他隱約感覺到身后馬蹄聲有點雜亂,仔細(xì)聽,竟然有兩處馬蹄?!澳闱废碌倪@二百銀兩,是時候該算算清楚了!”是女人的聲音,雖然又尖又細(xì),但是不失氣勢和魄力。
“你今日要是又想賴賬,別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?!庇嬉u來的是一位身著紫衣的美嬌娘。她紫袖一揮,飛出幾根細(xì)如發(fā)絲銀針。那老伯身手捷健,飛身躲了過去。“姑奶奶,我是真的沒有銀兩還你了,何不再寬限幾天?”他一邊躲著暗器,一邊諾諾的說道?!皩捪蓿俊蹦桥幼旖且惶簦踊ㄑ壑袔е鴰追謿狻!斑@句話你都已經(jīng)說了,數(shù)不清多少回。我一次次的相信你?!彼囊陆箫h舞,青絲凌亂,遮了半邊臉。嫵媚的紅唇,帶著幾分輕蔑。只見她腰間的佩劍出鞘。長劍帶著幾分寒光,刺向那位雙鬢斑白的老伯。她體態(tài)輕盈,動作敏捷,可是招數(shù)狠辣,招招致命。
高手過招,進退都至關(guān)重要。那位老伯只守不攻,顯然是不想傷著那姑娘。那姑娘得勢,變得急躁起來,斬破碎石,欲一劍鎖喉。那老伯面不改色,輕輕一躲,點了穴道?!坝斜臼纶s緊給本姑娘解開。公公正正的較量一場。”那姑娘急了,試圖掙脫,可還是一動不動。“二位發(fā)生了何事,非要這么殊死相搏?”本來事不關(guān)己,男子早該趕路的,只不過照這么走下去,何年何月才到的了?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匹白馬上?!斑@個人坑蒙我家義弟二百銀兩,他年少不經(jīng)事,涉世未深,又有些放蕩不羈,中了這人的圈套?!?/p>
男子知道要想老伯騎馬載他一程,必須要先替他解決這攤事,畢竟娘親還在這等著他,生死未卜?!岸啻簏c事兒,你們要是肯聽我的勸,保你們相安無事?!薄芭??”紫衣姑娘有些許驚詫,老伯也是一旁征征看著?!笆紫饶愕冒压媚锏难ǖ澜忾_,然而姑娘你也不可急著動手?!薄叭f一她框我怎么辦?”老伯滿心疑慮?!安粫?,你們現(xiàn)在最重要的是得和解?!薄班拧?。他的目光停在了老伯脖子上的琥珀吊墜上。
“我看你身上也沒多少值錢的東西,唯有那吊墜……”“不可!”那老伯神色慌忙,緊緊的捂住?!盀楹??這可是你唯一的脫身之法了?!蹦抢喜谷谎劬τ行駶櫋!斑@是我娘子送給我的定情信物。想當(dāng)年他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,不顧父母的阻攔反對,一心要嫁與我。我一生清貧,自然也沒有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。這是我對她一直以來的虧欠。她以前穿的是綾羅綢緞,喝的是瓊漿玉露,吃的是海味山珍。可是卻與我這個窮小子過了一生。只是后來……”
“后來如何?”那姑娘眼中盡生出一絲憐憫。“后來我的娘子身染重病,需要花費不少銀子,所以我才會出此下策。這位姑娘實在是對不住了?!薄霸瓉砣绱??!蹦凶有赜谐芍竦恼f?!澳遣蝗缦劝堰@琥珀吊墜抵押在姑娘這,等賺到了銀兩便把它贖回來。姑娘意下如何?”老伯撫摸了一下吊墜,眼中流露出一絲澀澀之情。“現(xiàn)如今也別無他法了,只是我怕這姑娘信不過?!崩喜律酪h褸,流下兩行清淚。“本姑娘豈是那種不通情理之人?我看你這現(xiàn)狀,也不像是裝的,那你這吊墜就暫且在我這里保管了。等你有銀兩了隨時把它贖回來?!惫媚镂⑽⒁恍Α?/p>
老伯摘下吊墜,慎重地交到了姑娘手中?!岸嘀x姑娘,多謝這位兄臺。”那位老伯瞧著她手中的吊墜。滿眼的不舍?!澳嵌?,就此別過了。”又是一陣馬蹄疾,只剩一道紫色的飛衫背影。“這位兄臺為何會在此處?”“說來話長。”男子一一道道出?!安恢喜煞褫d我一程?”“兄臺救了在下一命,何況你的娘親有生命危險,在下定當(dāng)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”他們一路策馬飛奔,來到了老林中。
暮色籠罩的老林,詭異陰森。他們各執(zhí)一盞明燈,微弱稀薄燈火,似乎在刺骨的夜風(fēng)中猛烈一吹就會熄滅。落葉鋪蓋泥地,不規(guī)則的長著各色的野花?!袄喜?,你可覺得這個地方有些可怕?”一向孤勇的男子顯得有些不安?!翱刹皇锹?。據(jù)說這個地方有鬼火。半夜三更,會燃起一團團藍(lán)色的火焰,東游西蕩,飄忽不定,可嚇人了?!崩喜畨旱土松ひ??!袄喜?,你可別嚇唬我。我可不想在沒救回我娘之前,就丟了小命?!蹦凶拥氖珠_始抖動起來,明燈險些抖落,火光熄滅了,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。
他緊緊的跟在老伯身后,拽著他的衣角,諾諾的向前。只覺得腳底有些濕潤,許是這林子里有些許潮濕。“這只是傳說,或許是有人以訛傳訛,也未嘗不是?!崩喜?zhèn)定的說道。突然,男子的左側(cè)突然閃現(xiàn)一道藍(lán)色的光影,一擦而過,又轉(zhuǎn)瞬熄滅。“這……這是什么?”他驚呼?!澳挠惺裁矗d許是你看錯了?!崩喜€是那么的鎮(zhèn)定自若?!安粚?,我明明看見了。”“看見什么了?”面對神神叨叨的男子,老伯有一些不耐煩。
“鬼火,真的是鬼火?。 鼻胺绞且粋€個墳包,雜草叢生,真的有一團團藍(lán)色的火焰,扭動著身軀,好似一雙生詭異的眼眸,閃著咄咄逼人,憤怒的目光。就好像長出了翅膀,騰空飛舞,然后又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熄滅又燃起。忽然又聽聞一聲聲慘叫。這慘叫好似魂申冤,天空飛過幾只烏黑的掠影,滲人得很。老伯目光凝固了一會兒,也變得不淡定了。“真的是冤魂來索命了。趕緊逃吧!”他一手提著明燈,一手拎著男子的胳膊,撒腿就跑。他們拼勁全身力氣穿過墳包,滿眼都是藍(lán)色的光影,夾雜著恐懼慌亂?!坝涀。灰仡^?!崩掀诺穆曇粢讶挥行╊澏丁?/p>
【3/4】
終于他們竭盡全身之力穿過了那片靈異的地方。“老伯伯,我怎么還是覺得腳底下濕濕的?不會是有什么東西吧?”男子找了一塊石頭倚靠了下來,脫下草鞋。鞋底的東西沾了手黏糊糊的,盡是一攤血水浸濕了草鞋。他整只腳都是鮮紅的血跡,血不斷的流著還是熱乎的。男子不由得驚叫起來?!拔以摬粫遣鹊剿廊肆税桑抗植坏媚枪砘饋硭髅??!彼俸笥嗌?,長嘆一口氣。老伯不言語,只是只是挽起男子腿上的麻布?!澳阃壬线@么深一道劃痕,你自己沒感覺的嗎?”老伯的語氣沉重起來。聽他這么說著,男子的確感覺到隱隱的疼痛,興許是為了躲避鬼火,被草枝劃到了。
終于他們提的最后一盞明燈也被熄滅了。漸漸天色灰蒙蒙,逐漸明亮了起來。樹上扭動的蛆蟲,纏繞的藤蔓蜿蜒下垂,晨風(fēng)輕輕一掃,掃的男子的臉又酥又癢?!袄喜愫蠡诹藛??跟我來這種地方冒險。”男子的情緒顯然有些低沉?!安缓蠡?。要不是小兄弟你,估計我還得逃命呢。”老伯爽朗的笑了一聲,音色明亮,打破了灰暗沉寂。不覺他們已經(jīng)走出了老林。接下來就要尋找,那條的河流。他們已經(jīng)疲乏不堪,就快精力耗盡?!澳懵牐憧陕牭戒乃髀暎俊崩喜笙玻S著流水的聲音,他們順著這個方向,緩緩前進。
終于他們來到了一條河流邊。“不是說急湍的河流嗎?如此潺潺,許是水不深,不如我們游過去?”“不可,我們的體力已經(jīng)快消耗殆盡,而且一般水流要到了中游才會急湍猛烈。”他們斬斷粗壯的樹干,用藤蔓固定捆綁好,做了一條小舟,就找來幾片大片的芭蕉葉做船槳,緩緩漂流。果然和老伯說的一樣,剛開始是緩緩前流,行到中游,勁猛烈的使船失去了方向感。水洶涌澎湃,小舟旋轉(zhuǎn)搖擺,似乎隨時都會卷入漩渦。他們扶著樹桿,極力維持平衡。一個個兇猛的湃浪打濕了衣裳,終于翻卷入了漩渦之中。
他們落入水中,很快又冒了出來,全身濕漉?!袄喜?,這下我們可真的游過去了?!薄盁o妨。你年輕氣盛,要拼體力我拼不過你,可要比水性,你或許還不如我一個老頭子呢?!彼麄冸p雙潛入水中,終于游到了河流的盡頭,靠了岸。男子捧了一把水一飲而盡,又攀爬到幼鳥啄食過的果子樹,摘了幾個分與老伯充饑,摘了草藥敷上傷口,又重新織了一雙草鞋。這右邊就是傳說中的妖山了??粗行┪《?,又陡又險。四周青蔥,可只有這一處是皚皚白雪。無邊無盡。就這樣,他們身著單薄,又不知被樹枝劃破了多少道口子的麻布衣,融入風(fēng)雪之中……
巖石上仙風(fēng)傲骨矗立的雪蓮,剔透晶瑩,如此圣潔之物,總會開在這種妖氣彌漫的雪山?“這純凈的花可真會擇地而棲,這花可是通靈的,汲取天地之靈氣,冰清玉潔?!崩喜L嘆一口氣。這白雪覆蓋了深淺漸變的藍(lán),色彩融匯在一起,像極了身臨工筆畫,云霧繚繞,勝似仙境。“這種花可有很大的藥用價值,不如咱們摘幾朵回去,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呢?!蹦凶右簧遑?,免不了市井俗套,心癢癢地說道。說罷便伸手去摘。“慢著!”老伯話音未落,只見那雪蓮變成了一把把紅色的冰刃,朝著男子飛來。他嚇得征住了,寒風(fēng)吹著尚未風(fēng)干的濕布衣,可那冰刃更是咄咄逼人。
等他緩過神之際,老伯已經(jīng)拽著他躲過了血紅的冰刃,剛才那利刃險些觸到鼻尖,他心頭一緊,老伯抓著他的手臂,男子順著老伯的力道,往后一仰頭,才得以脫險。這么冷的妖山,男子出了一身冷汗。“你沒事兒吧?”老伯的手背,被冰刃擦出一道傷痕。他用手緊緊的捂著,可還是從指縫流出了黑色的血液。他的唇色很難看,只是從袖子撕處一塊麻布隨便包扎了一下,刻意避開男子的目光,背手放在身后?!斑@個地方煞氣這么重,我們還是趕緊找到雪蛇,取其膽汁救人性命?!薄澳镉H……我娘親還奄奄一息,我們剩的時間不多了,還得趕回去呢?!?/p>
走著走著,男子竟走入一處春暖花開之地?!斑@冰天雪地里,為何會有紅花綠柳,碧水藍(lán)天?”他的目光四處搜索著,竟找不到老伯。“老伯伯你在嗎?”他一次次歇斯底里的喊著,可是沒有任何回應(yīng)。他繼續(xù)走著,竟然走回了茅草屋,那是男子生活的地方。他們雖然清貧,父親也早早的離了世,但是他和母親相依為命,累了有地棲息,一日有三餐,雖然不豐富,但是也溫飽。“魚湯來咯。”娘親端著魚湯走出房門,用袖子擦了一下汗珠,滿臉盈笑?!澳阍趺磁艹鰜砹??這魚湯得趁熱喝,涼了會有腥味兒的。”男子揉了揉雙眼,他的記憶中娘親身中劇毒,怎會如此生龍活虎?
“娘,你不是……中毒了嗎?”他抓著娘親的手,手還是溫?zé)岬?。“中毒?娘親一直都好好的。怎么會中毒?”老婦人握緊了男子的手,安慰道。這不可能,難道我是在做夢?可以前的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實。他喝了魚湯,魚湯還是那個味道,鮮美。他好想沉溺在這個美麗的醉夢中,但是沉醉了一會兒,他又克制自己清醒起來?!澳镉H你可還記得,我小時候,特別喜歡抓小蝦,還弄了滿身的泥。還摔了個大跟頭,你可記得我摔到哪兒了?”男子試探的問道。老夫人稍作思慮?!爱?dāng)然記得,你當(dāng)時連屁股都摔腫了。還是娘親把你抱回來的?!碑?dāng)時還真有這么一回事。難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?
他很快又否認(rèn)了自己之前的想法?!澳悄镉H可還記否,我生辰的時候,你送與我那串珠子。你說要留給我以后討媳婦兒用?!薄坝浀?,記得,這么重要的事,能清怎么會忘記?”“那你可還記得,是哪一年的生辰?那串珠子一共多少顆?”男子接著問?!澳悄纳?,是你的指數(shù)之年,至于珠子,我記得不太清楚了,似乎是十顆。”話音剛落,男子便緊緊的掐住老婦人的脖子?!把醅F(xiàn)身吧!莫想用幻象困住我。我娘親送給我的珠子是九顆,寓意我和我未來的娘子長長久久。這等重要的大事兒,我娘親豈會忘?”這時老婦人化作青煙,這虛幻之地也隨之消失,又回到冰天雪地之中。
這是男子感覺肩膀上有一只手,輕輕的一拍,男子驚恐的轉(zhuǎn)過身。老伯正站在他身后看著他。“老伯伯,你剛才去哪兒了?我遇到了幻象,差點就困在里面出不來了?!薄拔乙彩牵茄踝冏晕夷镒樱噲D迷惑蒙騙我,還好我識破了。這地兒邪乎得很,咱們還是快走吧!”老伯的唇更難看了,那只刻意遮掩的手裹著藍(lán)灰色的麻布,染成黑色,他覺得整只手都在燒灼,疼痛難忍,但還是止于唇齒間。他們又邁高了一層,這時身前是枯枝掩蓋著白色的蛋,那些碩大的蛋呈純白色,深紅的信子一伸一縮。嬌小的身軀雪白的鱗片。這是快要破殼出的小雪蛇。他們大喜,心中又是一陣擔(dān)憂。男子知道要想引蛇出洞,需以身試險。他折一枯枝,緩緩地靠近小蛇。
【4/4】
這時不知從何地竄出一條龐然大物,雙目如兩顆透亮的鴿血紅。兩排尖銳鋒利的牙齒,雙目怒視?!敖K于來了。今日我必要刨你蛇膽,取你膽汁,我自知你是一條靈蛇,但未救我娘親性命,得罪了?!蹦凶诱f這話的時候是顫抖,本以為這雪只是普通的小蛇,這下恐要成為盤中之物了。這是老伯不知從何處搜出一把短刀,朝它刺去。雪蛇大吼一聲,這聲音響徹山頂,巨尾一掃,把老伯撂倒在地。短刀哐當(dāng)一聲跌落,這是老伯的毒性已經(jīng)發(fā)作了,五臟六腑如冰刃一點一點地刺穿,昏厥了過去?!袄喜?,醒醒!”男子驚慌失措的大叫。這時雪炮灰已經(jīng)晃著身子向他竄來。
他撿起短刀,它準(zhǔn)他那血眸,用力刺去。雪蛇張開血盆大口,銜住刀,牙齒將之嚼碎咽了下去,接著又朝男子襲來。男子雙眼一閉,他的心已經(jīng)涼了,此時他想起來的只有娘親。可正當(dāng)他準(zhǔn)備接受命運的時候,雪蛇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姑娘?!安挥门拢咭呀?jīng)走了?!甭曇粲行┨鹛鸬摹K蜷_眼皮,呆呆地望著這個小姑娘,一身白衣,手中握著一枝紅梅,雙眸雪亮,好像裝滿了繁星一般。“小丫頭,是你救了我?難道它聽你的話?”“嗯。”小姑娘輕輕的回應(yīng)了一聲?!澳阍鯐≡谶@般地方?這里可是妖山,妖氣很重,而且雪妖也在此處。你不害怕嗎?”“不,習(xí)慣了?!毙⊙绢^心里在偷笑,她搖晃著手中的紅梅,天下怎么會有如此傻的男人?
“那你呢,來這兒干嘛?你就不怕山上的妖物傷害你嗎?”小姑娘笑了,還是甜甜的淡淡的。“我娘親中了蛇毒,雪血蛇膽汁來化解?!蹦凶有闹薪辜?,他知道時辰真的不多了。“真是一個孝順的人,我這兒有一瓶雪蛇膽汁,你拿去救急吧!”小姑娘遞過一個白色的瓶子,男子碰到了她的手,冰冰的,涼涼的,似乎沒有一絲體溫?!肮媚锬芊窬染冗@位老伯伯?他和我一同前來,也算是我的知己?!毙」媚锇蚜艘幌旅},皺著眉搖了搖頭?!八拿}象已經(jīng)停止了,無力回天?!蹦凶有闹惺巧钌畹淖l責(zé),是自己把老伯卷入這冰天雪地之中,若不是為了救自己,他也不會離開?!叭f分感謝,我替我娘親謝過你了,小丫頭我先走了,就此別過,后會有期?!?/p>
又是一路飛奔,踏上歸程??粗凶訚u行漸遠(yuǎn)的背影,雪妖心中是說不清道不明感覺。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救人一命。也或許,眼前這個男人和千年前的那個他長的分外相似,雪妖搖身一變,又變回那個妖媚的女子。一山風(fēng)雪,她坐在巖石上,摘下一瓣雪蓮,幻化為一條鑲嵌著白銀的雪蓮吊墜,陷入沉思……
男子只身一人,趕回城里。他火急火燎的拿著裝著雪蛇膽汁的藥瓶,趕往醫(yī)館,“糟了,其實太匆忙,忘了問道長身居何處?!爆F(xiàn)在只剩半個時辰了。幾番打聽,趕到的時候,娘親已經(jīng)長眠不醒,面如死灰?!澳?,孩兒來晚了,一定要挺住啊!我去妖山取來那雪蛇膽汁,我這就讓道長施法救你?!薄斑@位施主,別再絮絮叨叨了,晚點你娘親真的沒救了,趕緊把膽汁給我?!苯g(shù)士一臉不耐煩。“是是是,勞請道長一定要把娘親治好!”那術(shù)士一把奪過藥瓶,終于露出了一臉奸邪,手中緊緊地攥著?!吧敌∽?,沒想到還真讓你取了回來,有了這蛇膽汁,離我煉造神丹就不遠(yuǎn)了。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臭術(shù)士,你竟敢騙我。”男子悲憤地抓著他,用盡全身力氣抖了幾下,斗得他頭昏腦脹?!澳憬駜阂遣痪任夷?,我讓你以命抵命!”男子說話時是顫抖的,甚至有些癲狂。“我前不久身負(fù)重傷,早已不是那妖物的對手,我早就算出一卦,你和那妖山有緣,里面的妖物是不會傷害你的?!闭f完竟莫名的瞬移消失了?!澳镉H……已經(jīng)知道……自己快……快不行了。”突然身旁傳來一個斷斷續(xù)續(xù)微弱的聲音,蒼老而無力。“你過來。”“不要說這種喪氣話,你不要嚇唬我!”男子失聲痛哭。“都是我大意,著了那奸人的道。娘你一定會沒事的?!崩蠇D人淚眼斑駁“娘走后,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?!彼斐瞿请p已經(jīng)毒素蔓延發(fā)黑的手,皺得只剩一層皮,觸摸男子的臉??粗緛磉€有一小縷黑發(fā)絲的老婦人,滿頭銀白。
他欲抓住娘親的手,可老婦人早已雙眼一閉,手瞬間垂落,男子落了空?!安灰?!”隨著一陣歇斯底里地狂叫,他抱著老婦人怎么也搖不醒。他真的不愿意相信,娘親就這么離開了。他們曾經(jīng)約好在今年梨花飄落,如雨紛然之時,挖出院子里那壇埋了十年的陳釀。不醉不休?!澳氵@臭小子!怎么又偷酒喝?娘都跟你說過了,小孩兒不能喝酒?!蹦菚r候老夫人雖然是一身麻布衣,但風(fēng)韻猶存,裹著一條頭巾,手提著一筐菜,輕聲責(zé)備道。“我從來都沒喝過這玩意兒,就想嘗嘗鮮,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男子耷拉著小腦袋,稚嫩的嗓音,諾諾地說。“好啦!我們在這里花樹下埋下一壇酒,待十年之后,我們再挖出來,到時候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!”她摸了摸小孩兒,心疼憐惜的說道。
他淚眼模糊,人在悲傷極致的時候,就會想起許多的陳年往事?!靶√艺婧每??!彼鞠锟冢粍硬粍拥乜粗D敲嫒绶厶业纳倥?,一身粉色衣裙,大眼睛撲閃撲閃的。在花間飛舞,抵得過一池春色?!霸趺?,我們家小孩兒長大了,也懂得仰慕漂亮姑娘啦!”婦女笑著調(diào)侃。“哪有?”他面紅耳赤,聲聲頓頓:“我……我哪有看小桃?我只是近那邊景色好看的很。”如此違心的話,他剛說出來就后悔了?!耙嫦矚g人家,就多學(xué)點真本事,將來把她娶回家做娘子。”婦人緊緊的摟著她,其實這一刻甜蜜與喜悅,勝過清風(fēng)自來,絮飛蝶舞,滿城花開。
“我們又見面了?!币粋€聲音甜甜的,莫名熟悉。著白衫,執(zhí)紅梅,竟是妖山的那位小姑娘?!靶⊙绢^你怎么來了?”男子的聲音還有些哽咽,哭的雙眼紅腫無神。“這位哥哥的娘親有難,作為朋友,我又豈能見死不救?”他手中紅梅一掃,一道白色的光注入老婦人的體內(nèi),她漸漸蘇醒,臉色也紅潤了起來。“娘!”老婦人緩緩地睜開雙眼,驚詫的望著他們?!拔腋杏X我在鬼門關(guān)走了一趟。”“娘福大命大,閻王爺不敢收你。”男子欣喜得有些慌亂?!霸谙掠醒鄄蛔R泰山,多謝仙女搭救之恩,在下磨齒難忘?!蹦凶庸蛄讼聛恚\的叩拜了。“哥哥快快請起。”小姑娘受寵若驚。老婦人從床上爬起“都餓了吧。姑娘大慈大悲,救我一命。我等一介草民,無以為報,不如一起回寒舍喝碗魚湯?”
“甚好。”雪妖咳了幾下,為救人消耗太多的內(nèi)力,得靜養(yǎng)好長一段時間。她吃著小菜,品著魚湯,仔細(xì)端詳著這位男子。這眉眼真的是驚人的相似。千年前,雪妖還未成妖的時候,有一位青梅竹馬,他們?nèi)缒z似漆,私定終身。可最后她含冤而終,臨死都沒有見上他最后一面。后來她以沒有親人,孤身一人為由。伴在男子身邊,又過上了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生活。簡陋的草房,刮風(fēng)下雨還怕漏水。只是庭院別致,一棵梨花樹,一套木桌椅,一窩生禽,一片果蔬,一道纏繞著野藤的矮籬笆。男耕女織,雖然清貧,但過的也算有聲有色。男子始終帶著雪妖贈與他的蓮花瓣。
轉(zhuǎn)眼大半年時間過去了。又到了雪妖作惡的日子?!靶⊙?,今日那女妖出沒,你好好待在家里面哪兒也不準(zhǔn)去?!蹦凶拥脑捯袈湎潞镁枚嘉从谢貞?yīng)。他推開房門,房里空無一人。男子擔(dān)心起來,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,不會出什么事吧?這時又是漫天大雪,枝頭凝上冰霜。又有一名官員慘死。男子奔到街頭,那女妖血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,倒地的官員,被刨了心,全身的血液涌出,血流成河。雪妖滿指甲的血跡,嘴邊還殘留著肝臟的鮮血,狂風(fēng)吹亂了雪白的秀發(fā)?!熬司耍 蹦凶颖瘋H,撲向舅舅的尸體,抬頭驚詫的打量著女妖?!靶⊙??”
“舅舅,不要!”男子從床上驚醒,他嚇得一頭冷汗。“你終于醒了,都睡上三天三夜了。來,把魚湯喝了?!崩蠇D人坐在床邊關(guān)切道。難道這一切都是夢?她夢見自己愛上了女妖,女妖又殺了舅舅,可一切又似乎么真實。他走在大街上,又路過那個說書的茶館。只見說書人醒木一拍,腔調(diào)抑揚頓挫,娓娓道來“據(jù)傳有一座妖山,一年無春夏秋三季,皆是冬雪。聽聞是有一名妙齡女子,含冤而死化為雪妖。那女妖膚白貌美,眉點朱砂,一身素裙,頭上還掛著純白的絲巾,手中始終握著一株紅梅,千百年都不衰老……”
已完結(jié)。
【作者的話】最近突發(fā)靈感,寫了一部短篇小說,文筆青澀稚嫩,感謝觀看。
(文/淚沾衣襟洗舊年)
作者:淚沾衣襟洗舊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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