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院

　　醫院——一個社會機構功能主要是給大眾治病救人。對于我來說，卻變成了裹足不前的禁地。

　　殘留在腦海中最早對醫院的記憶碎片是童年一次調皮的小事故。幼稚的我看到父親提著熱水瓶走過面前的時候，伸手把熱水瓶塞給拔開，滾燙的熱水從熱水瓶中頃刻涌出，燙傷了我的右手，父親背著我去了醫院。大部分的記憶碎片只是保留在父親背我去醫院的路上，對醫院的場景已經沒有一絲的畫面記憶，但是，醫院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也就是這次小事故了。

　　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，去醫院的次數也就漸漸地積累的多了起來，感冒發燒，腳被玻璃劃破，手被板凳夾傷等等，都需要到醫院處理。特別是到了初中以后，每學期期末考前發燒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年一度的慣例。這段時期，醫院留給我的印象是藥到病除，看病救人的好地方。

　　后來讀大學，畢業后工作，這段時間很少去醫院了，似乎醫院已經遠離了自己的生活。

　　生活或許就是這樣，當你漸漸遠離一個事物的時候，它會突然闖入你的生活。2008年開始，父親開始練習太極拳，強身健體，本來是件好事，但身體卻越來越差，總是覺得胸口疼痛，有一個疙瘩腫大。四處求醫卻一直得不到一個明確的診斷結果。

　　正巧此時央視主持人羅京因為淋巴癌去世。父親變得越來越恐懼，與母親兩人收集大量資料，潛意識里覺得自己也是淋巴癌，嘗試了各種土方，似乎也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。

　　步入2009年，父親似乎已近認定自己是淋巴癌了，去醫院做各種檢查，取樣切片也做了好幾次，但似乎都沒有發現有癌細胞的跡象。父親的身體一天一天每況愈下，到了臥床無法進食的程度。親戚朋友包括父親本人，都認定大限將至。周邊只有我覺得不是，因為這么多年的求學告訴我，癌癥與否最根本判斷就是能否檢查出來有癌細胞，哪有把檢查不出癌細胞的病人歸類于癌癥患者的道理。

　　從一個臺灣朋友那里得知蘇州有一個外籍醫生，雖然沒有直接行醫資質，但是可以建議患者去當地醫院做一些必要的檢查，然后根據檢查結果，給患者醫療建議，或寫一封醫療推薦書，拿這封信去國外醫院，當地醫生可以直接根據信上內容，做相應的醫療處理。

　　很多在蘇州的臺灣人遇到大病都是去他那里看診后，回臺灣醫院接受治療。在我周圍看到的很多臺灣人，都是得了腫瘤回臺灣做了切除手術后，數月就又正常生活，回到工作崗位上。即使一個五十幾歲患了胃癌，做了切除，也活到了75歲，而最后離世的原因也還不是癌癥復發，而是火氣太大腦淤血。

　　當我提出唯一個對于父親的醫療建議的時候，得到的回復卻是，不要再折騰了，讓父親好好走吧。 最終父親休克叫了120急救送醫院進了ICU病房，直到2009年10月最后離世，都沒有明確的醫療診斷結論。醫院不是萬能的想法也開始出現在了我的意識中，這也是第一次我經歷的與醫院的長久拉鋸戰，耗時數月。

　　有了第一次，后面就接二連三的了，2011年妻子懷孕產檢，2012年女兒出世，2013年女兒VSD手術，在醫院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，但是幾次都是我直接參與醫療處理決定的，也就是我能夠完全做主的。并不像之前父親的醫療治療，整個治療過程，作為兒子的角色，似乎只有接受殘酷的結果——送終。這是一種無奈，也是我心中無法放下的遺憾，似乎只能用無能為力來形容。

　　很高心，自己參與的幾次妻子和女兒都平安度過了。特別是長達8個小時女兒的VSD手術，都平安度過了。醫院的行醫能力在我的心中也得到了恢復。

　　生活總是不那么順心，妻子第二次懷孕了，由于之前數天，在陪女兒醫院做VSD術后復查的時候， 妻子一起進過X光室。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次懷孕只有流產的選擇。于是陪妻子去了醫院，妻子似乎像一個小孩，在意的只是痛與不痛的問題，我也不好直接說什么，只能在沒人的角落默默流下數滴淚水，以告慰沒出生就離開的孩子。在醫院流產過程走完，妻子似乎挺開心，原因是一點不痛。

　　回到家后，妻子突然又覺得疼痛起來，讓她臥床休息，實在不行就只能再去醫院了。沒過多久妻子去了一趟衛生間后說，又出來一個。真是作孽，這次流掉是一對雙胞胎。可是，我告訴自己，這是遺憾。真的是無能為力，經過X光室，無論怎么說，胎兒的健康程度都是很大的風險，逝去了也只能逝去，而且這個時候生二胎也不符合計劃生育政策，雖然可以回妻子老家開具農村戶口的證明，但似乎也要費很大的周折。

　　2014年，妻子又懷孕，作為一直想擁有兩個孩子的父親來說，真是人生最大喜訊，而且蘇州政策已經允許單方獨身子女生二胎了。我感謝上天賜予這樣一個大圓滿的劇情。可是，妻子突然變得焦躁不安，希望第一時間把孩子流掉，給我的理由是太難受了，受不了了。對于我來說卻是一個晴天霹靂。妊辰反應不是正常的嗎？不管我怎么說，妻子態度堅決把孩子打掉。

　　我希望妻子與岳父岳母溝通一下，因為他們本身也是生了兩個孩子的過來人，希望他們能夠說服妻子。妻子的回答再一次挑戰了我的邏輯底線，“要說你自己去說，我怎么好意思說“。我的邏輯思維再次崩塌了，懷孕不是喜事嗎，怎么就成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了，又不是未婚生育。我給岳父岳母打了電話，接電話的是岳母，得到的答復是不參與意見，尊重孩子自己的選擇。怎么到了這時候要尊重小輩的意見了呢？事情發展成又只有我一個人堅持要生。

　　最后故事的結局是，2014年9月我再次失去了一個孩子。妻子獨自去醫院做了流產，我在家中對著女兒痛哭。開車在醫院門口，接了老婆回家，看著醫院的大門，我是一萬個不愿意再踏進去半步，短短數年，醫院奪走了我的父親和3個孩子，讓我情何以堪。

　　2014年10月5日，妻子以通知的口吻對我說10月8日帶女兒去醫院接受眼睛斜視手術的檢查。我的情感終于崩塌了，我無法再一次把自己的女兒送入醫院，原因一，女兒斜視只是在發呆的時候，主動觀察事物的時候并不斜視；原因二，即使要做矯正手術也是要等女兒成長發育成型的時候再做，VSD手術剛做了1年多，又要上手術臺，作為一個有情感的父母，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。而所有的一切又都是一句”醫生說的“ 。

　　大家都是讀書人，雖然研究的方向不同，但理都是相通的。如果中國也像俄羅斯那樣，全民免費醫療，一改現有的商業醫療模式，我真要看看醫院還會不會那么大方的讓病人動不動就做個手術，動不動就掛幾瓶丙種球蛋白。還不會不會讓正常懷孕的母親隨便人工流產。

　　事到如今，商業化帶個我們的也許是更多的財富，但失去的卻是更為寶貴，醫德，人德。互聯網上一直流轉著一句話，“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”，很多女性同胞都對這句話趨之若鶩，那我就想問問，作為人類，不以繁育為目的的性行為是什么？醫院可以隨隨便便不經過孩子父親的簽字同意，就為了掙那幾千塊手術費，奪走一個孩子的生存權，倫理依據在哪里？

　　中國有魯迅的《吶喊》，日本有《冰果》，出這樣的文學，也僅僅能表達一種無奈的心情，對現實還真別無他用。
　　（文/corego）

作者：corego